中国诗歌网九号沙龙  第二期

哪一层的静寂，不需要开花——卢辉诗歌研讨会

时间：2015年9月26日

主持人：孤城

讨论诗人：卢辉

诗人简介

卢辉，60后诗人，生于福州，祖籍大田，中国作协会员，三明市作协副主席，高级编辑，编著《中国好诗歌》，特约主持《诗潮》杂志“中国诗歌龙虎榜”栏目。上世纪80年代创立“福建三家巷”，参与《诗歌报》举办的全国诗歌群体大展。著有《卢辉诗选》、《红色的碎片》、《七层纱》、《纸上的月亮》、《看得见的宽》等多部诗集。诗歌、诗论散见境内外各大刊物和年度选本。获得福建省政府文艺百花奖、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奖、《江南》杂志“奔马奖”等，现居三明。

主持人语

孤城: 在汉语诗写版图上，卢辉以他一路递减的禅意写作，切入对过往、对社会万象的深入考量。有关著名诗人卢辉先生的诗歌研讨，让人期待！

哪一层的静寂，不需要开花

孤城：向度是一种势，时物皆有势。诗歌也不例外，存在一个向度的问题。势之当指，势之当取，见仁见智！

卢辉：我一向认为，诗歌向度说，按大的心灵的规律使世界恢复原状！向度有向内与向外说，向内故能写之，向外故能观之！诗歌向度从根本上说，是在努力恢复和净化人类经验的各个阶段！

连占斗：卢辉说得对，我想，他不仅使世界恢复原状，这种原状渗透了卢辉的思想，使之更光芒。卢辉早年的诗与大的事物玩，如今与小的事物玩，是不是更能体現这样的光芒呢。

荆溪：我认为静寂是一种完整的生命状态。静寂是唯一，返家，回乡，是圆满人生，没有〃层〃之说法。静寂本身是一朵花一一永远盛开着。

人与: 向内写内心的那个世界，它连接灵性与神性。向外写当下即将发生的生活，以及其中故事与细节。

连占斗: 静寂能更好地折射向度吧。卢辉诗歌神性与灵性有机地统一了。

孤城：细微事物往往更能折射大的语意空间。静寂，是诗歌向度的一个拾取吧，被许多实力诗人所偏爱。唯有静寂，才能听清内心的声音。卢辉诗歌智性多于神性，而灵性飞扬。

卢辉: 诗歌向度有一极致点，它表现出一种新的可能！是的，静，乃始，正如道！

冬街绿雨: 唯有静寂才有向内的挖掘，才能遇见诗歌。嘈杂容易让人迷失和湮灭。静寂能够回归本质和真我，向外的表达自会有灵性和仙气。

连占斗: @孤城 对，但二十年前的诗不是这样

人与: 静寂中有能量的源泉。静之中，有神性思维。

荆溪: 静寂为饱满、真如世界，诗歌其实怎么写都可以，诗歌是更多的可能性

卢辉: 静，乃离无限最近的地方！大家广思精彩！

孤城： @连占斗 这也是诗歌写作过程中向度的有机调整吧

卢辉: 对！

王云飞: 那卢辉老师，这种调整是怎么样的一个过程呢？能否说一下我们听听

连占斗: 向度的调整与经验，跟年龄有关

卢辉:诗歌的经验其实是命运的暗示！我们从宿命中获得诗歌的快感！宿命是与身俱來的，上帝的推手在自己痛苦的时候！

连占斗: 诗歌的经验其实是命运的暗示！说的好，命运就的人生的过程，卢辉以自已的特有悟性把握了它。

孤城：促成诗歌向度调整的元素很多，跟世界观的刷新，跟对人生、社会的体悟加深有关，也即占斗兄所说：向度的调整与经验，跟年龄有关。

各位诗友关于诗歌向度的问题，阐述了各自的见解，说得都非常好，深受裨益！接下来，让我们回到文本的讨论。

我们喜欢留在纸张里

赵目珍: 最近重点读了《素面朝天》这组诗，个人觉得：卢辉是60后诗人，经历了中国80年代以来的各种诗潮。从其诗歌来看，其诗兼容了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两大思潮的风格。

整体而言，卢辉现实主义风格的诗篇，主要体现为一种现实主义的精神，比如《素面朝天》组诗中的《拉二胡的阿炳》《饥饿的女孩——为苏丹凯文·卡特同题摄影作品而作》《矿难》。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阿炳和“饥饿的女孩”都不在诗人的“现实生活”之中，它表现的主要是一种面向现实的态度，力求展现一种“歌诗合为事而作”的精神，带给人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如果从侧重现实生活取材的角度而言，卢辉的许多诗歌也是现实主义的，比如组诗中《旧火车》《几张就照片放在信封里》《我的祖房》《中秋，我的父母就坐在相框里》。

但由于经历了80年代以来的“朦胧诗潮”尤其是“第三代诗潮”，其诗篇在现实主义的基础上也渗透进了部分现代主义的诗风，其典型的表现是：注重对内心世界的回归，突出表现自我复杂的情感世界和潜意识层面的东西，比如《那些桃花》《吊瓶》以及《祈祷》等。

同时，在手法上，这些诗篇也基本上实践了现代主义诗歌所主张的重暗示、重象征的艺术功能。

霜扣儿:

几张旧照片放在信封里

都是小时候的，我们比那棵杨树

肯定要矮，我们留下的

只是

叶子掉下的时候

都是秋天里的孩子

我们喜欢留在纸张里

薄薄的。虽然拥挤，可

没有谁肯离开半步

这诗歌的题目本身就是一本老旧的相册，使读者在第一时间就进入了泛黄的时光中。这也许就是真诗人好诗人的本色——不故作玄虚，又似在无意中镶嵌了深意。短短八行，淡淡意韵，没有刻意的伤怀之意，也没有缅怀之情。只是看到“叶子掉下的时候，都是秋天的孩子”时，忽然就感觉到了霜在落在手上，人正怔在诗里——那不再回来的少年时代，就这样“薄薄的”永远留在了年华深处。诗歌通过简约的素描手法，进入深远的回望镜头，把一份露而不切，伤而不悲的情怀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份隐忍与节制，自然，随性，顺理成章，云淡风清又情深意重。我所一直强调的诗人所应该具备的“情怀”二字，在这样的诗歌中显得非常感性，并且温情——哪怕那是一种冰凉的温情。很多人觉得如果诗歌不能具德砍杀揭露及痛斥的功能，就表明这诗人是不深刻不个性不全民不具备真精神的，我到觉得，诗歌本身只是一个让你思之又思想之又想欲罢不能终于归于一种人性关怀似的思索途径——诗歌更多时候是感染与途径，牵人入境，带人到诗歌的真谛里去——美而不艳，断而不绝，而不必要是寒光闪闪的斧子，惹得鲜血淋漓，仿佛世界都是错的。我总相信，人心有冷暖，尘世有是非，都是个人体会，与命理有关，与个人知觉有关，并非都是外界制造的。

霜扣儿:

中秋，我的父母就坐在相框里

离中秋还差数十个小时

很多人来到我的午夜，认识的，不认识的

我已经腾出了枕头

腾出了床

不够的话，借一借老宅宽宽的

大堂

赶来的

当然还有我的父母

每年中秋

他们都会结伴而行

回到屋里

东瞧瞧西看看，走累了

他们就坐在相框里

歇一歇

每逢佳节倍思亲，尤其在中秋，尤其对诗人。思念悠悠不断，诗若流水悠悠不断。卢辉的诗歌一直以淡泊，缓慢，客观又理性见长，这首诗尤其如此。原本一首伤透肺腑的念亡之诗，被他慢慢地说出了一个画外音般的意味。没有一丝矫情，没有一句煸情，他把极度的思念压在了轻浅的诗行里。直到读完，才猛看看到，一直坐在相框里与他阴阳两隔的双亲，才会深深回味出这首诗歌有多么筋道，多么绝望与凄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技巧的最高境界，对我而言，这根本是不需要技巧的——成熟或真诚的诗人，从不需要用技术去讨巧。卢辉在我眼中就是这样一位诗人。

人与:

饥饿的女孩

——为苏丹凯文.卡特同题摄影作品而作

兀鹫在饥饿之前,在毛羽之前

在蛋之前

只是一个比喻，比如

一个赤裸的女孩

在整个非洲都蹲下去的时候

死亡就在女孩的背后

一丝不挂

她弯下去的姿势,与非洲一样

不过几株茅草而已

走不动了

这段距离：被叫着饥饿的东西

都在兀鹫的嘴里

滋润开来

是午餐还是晚餐,因为这个兀鹫

使托盘而出的非洲

饿个明白

《饥饿的女孩》这首诗所提到的摄影作品《饥饿的苏丹》我并不陌生，其中在诗人万夏所编的《黑镜头》中见到这幅作品时，当年所带来的震撼是不能用言语所形容。生命的悲苦，人生的无赖，最后摄影作者凯文·卡特因为承受不了人生之重，也以悲剧结束了自己。

这首诗，诗人卢辉用自己的笔墨在进行一个宏大叙述“一个赤裸的女孩 /在整个非洲都蹲下去的时候 /死亡就在女孩的背后 /一丝不挂 /她弯下去的姿势,与非洲一样 /不过几株茅草而已”。死亡，就是那样的冷与干枯。这也让我想起了诗人聂权的一首诗《下午茶》，也写到了非洲的死亡。有时诗意深度提炼当中，在言语上不再是控诉，而是冷静叙述，更具有击溃世俗之冷漠从而达到撬动心灵的力量。

荆溪:

《饥》：(语言)冷静的杀机

《旧火车》：诙谐人生(委屈的人生)

《吊瓶》：疾病与灵魂之事

《祈祷》：(问心无愧)诗人个体的觉醒

这组《素面朝天》给我的印象是：清水田的锥子，两个错别字，一处可能的逻辑错误，一首没写好(或我尚未理解好)。

我在读侯马诗歌中也发现了错别字。我几乎每天都发现错别字。我想：这是个问题。

朱朱:

那年，我闻不出大米的气味

小时候我家的米缸

有一半的大米是祖国的

虽然老师没教我们读唐诗

我也不知道盘中餐里的大米

粒粒

都那么辛苦

后来学校发了一本红语录

说米粒也有阶级和斗争

我特地跑到田里

闻一闻王大龙的稻穗

凭我的嗅觉

一时还闻不出他

地主的气味

有一天，我跟着爸爸到了镇上

用粮票买回一袋大米

我不知道那袋大米

会不会是王大龙交出的公粮

到了吃饭的时间

我端着碗

扒了几口

米粒到了嘴边

我还是吃不准

这一碗米饭是哪个阶级的气味

这也是我见过的最奇绝的“大米”，不仅整个非洲低了下去，整个历史在卢辉兄面前都低了下去。

孤城：可见此大米之影响。

谢谢大家精彩的点评！从不同视角，还原了卢辉诗歌的深度与广度！时间有限，我们进行最后一个部分——

速写诗人

孤城：接下来，是诗友们一句话印象勾勒主题诗人的时间。同时，有请熟悉卢辉兄的朋友，给我们爆料生活中的卢辉，会发生什么……我充满好奇与期待！

王云飞: 期待

卢辉: 我一直在想，如果这是一次面对面，那该多好！

朱朱: 找机会咱们整个线下的@卢辉。 这只是开始！卢辉兄，你先说说自己平常写诗在啥钟点吧？

卢辉: 不一定，有感觉即写，上班亦可以。

朱朱: 诗句总是主动找您。

连占斗: 二十多年前，我们同车，他竟敢与前排的大个子吼气，我大吃一惊，因为他握有公理。

卢辉: 我个小，声音大，人家怀疑我声音放在哪？

朱朱: 哈哈，豪气。

孤城：卢辉以其机警与睿智的语言洁癖，完成了对自己独立文本的架构，简约，但不简单——他用语言的减法，达到了诗写价值的乘法效果。

连占斗: 卢辉的母亲给了他贵族性，她是本地大小姐，卢辉的父亲给了贫民性，他乡土的一方，给了卢辉向下和坚忍。卢辉的眼睛是向上的，但思维是向下的，二者有机统一。卢辉是大隐于朝啊，副台长，省市劳模，而诗歌却是一个隐者之作。

卢辉: 顺便提一下，我和占斗、宁光创立福建三家巷，参与诗歌报当年诗歌大展！

朱朱: 我是因为卢辉兄，记住三明的。

连占斗: 卢辉男女双人唱合二为一，好棒！

卢辉: 李玉刚再造。

连占斗:我暴个料，他未婚时，竞然可以看出一面之遇的少女是否处女，我至今佩服，神啊！

饮食男女，诗性也。

再暴个料，我的诗是在卢辉帮助下才走到今天

朱朱: @连 占斗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回复“处女”悬案。感佩您与卢辉兄同行。

连占斗: @朱朱 生活即诗啊 。其实，人不论在哪儿，贵在有诗心。卢辉说，人要有三气，精彩！

卢辉: 三气：脾气第一，骨气为二，才气再三！

朱朱: @连占斗 人可以不写诗，但不可无诗心。

卢辉: 离无限最近的地方，诗歌在等你……

连占斗: @孤城 卢辉会写诗，也会做人呵，难得。

孤城：一个立体的卢辉，一个特别的卢辉，跃然呈现，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