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发亮先生散文集《山瀑》赏析

　　“有境界自成高格”，韵语商山，情志洛水，将“智者乐水，仁者乐山”的千古情怀，将商洛文化的文脉经纬纵横，上承秦文化之阳刚，中蓄楚文化之柔美，仿佛在灵魂深处渐次展开、快意情愫的山水画卷，董发亮先生的几部力作《山泉》《山溪》《山雨》《山瀑》像是一幅幅“商洛行吟图”，以乐山乐水的壮怀抒写青春无悔的激烈。

　　山形水势从来就是凝固与流动的表里如一，也是阴阳互动的相克相生。山还是那座山，水却不是一时的水，由泉而溪，由溪而雨，由雨而瀑，水势由温和而急促，由潺潺而轰鸣。山是古老的商山，水是悠久的洛水，在商山洛水之间栖息，孕育的诗情画意人生，自然浓烈甘醇清澈仁厚。

　　发亮兄素以“豪饮的汉子”闻名西部文坛，尤其在他主编的大型文学杂志《大西部》体现的最为集中，以“西部精神，西部形象，西部文化，西部表达”为宗旨，向世人“展大西部博大精深的文化，开放包容的气质，醇厚坚韧的民风，日新月异的成就”。《大西部》无疑是他从《山泉》流成了浩浩汤汤的大江大河，其中蕴含刚柔相济的文化底蕴使得其刊发的作品，犹如信天游的舒缓缠绵，亦如老秦腔的高亢激烈。

　　早在七年前，我与这位激情似火的西北汉子有过接触，对于他主编的文学期刊《山泉》有过了解，对于他热心举荐商洛文学艺术家的序言与评论有过极其深刻的印象。他出版的散文集《山泉》《山溪》《山雨》，我都有细心的阅读。

　　发亮兄散文集《山瀑》的问世，对于“山泉”滋养的文学艺术家的情怀与抱负，又多了一个理解的维度，与“李白寄情于山水，东坡寄情于明月，浩然寄情于洞庭，司马迁寄情于史”，与“凌云先生情系商山的党史，笔耕不辍，燃烧真情”，铸剑风骨的毕生追求，有着近乎一脉相承的追求。

　　“士不立品者，必无文章”，发亮兄总能从他人身上“多层面、多角度、多细节”发现文学艺术家的心路历程，能够在不经意的交往中，体味他们的“寻找一种精神，一种真诚，一种放舟生命之河”的快意人生。

　　一部30万字的散文集居然把《人走了清明还在》作为开篇之作，始而惊诧，继而惊叹。有的人“活得利锁名缰人生忽明忽暗”，有的人“活得身累心累忽喜忽悲”，而有的人“活得一腔正气满身精气神，活得充实富有快乐幸福”，不同的活法，不同的忆法。清明时节的雨年年相似，行走在雨中的人却不是相同的，也许就是这篇短文所揭示的千古不变的真理。尽管时代发生了很多变化，但是人生的清浊还是那么泾渭分明。“未定生，先定死”，逝者为大，远去的脚步，逝去的身影，随着一行行的热泪浮现心中。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自古皆然。母亲的心愿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董兄的心中刻骨铭心，“我攒了二十年的青春去“天堂”还愿”，不止为了“母亲曾说，那儿的水甜，我娃是水命，喝了甜水就能长胖长亲；那儿天蓝，我娃命苦，到了那就能修得来世幸福。”还有“小时候，母亲常叮嘱说：娃呀，路要走正，谁也拦不住你。”还有……也许只有母亲会对子女梦想，牵肠挂肚。

　　常怀感恩之心，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性情写下了“感谢平凹，这是多年来埋在心底的一句话。”虽然是一句话，其中所蕴含的深情厚谊，所昭示的微言大义，所承载的三生缘定，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念念不忘。

　　因为难能可贵，“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在平凹先生西大的那间书房里，当他得知家乡文联要创办一个文学期刊《山泉》时，那兴奋的劲儿就像当年喜得千金般的喜悦。……也就是从那天起，平凹就与山泉结了缘，这个缘一结就是十多年。他题写的刊名既有一种文人的飘逸，又有一种大家的遒劲而至今被书坛奉为翰墨佳作，成为山泉的一个品牌符号。”

　　最为难得的是，平凹在“十多年在地方刊物发稿并未收取分文稿酬，这种相悖市场经济规律的壮举，在常人眼里是不可想象的。”

　　可以相互对照阅读的是《平凹要钱不要书法家》，这是一篇别具匠心的散文佳作。一句声情并茂的“今天赔净了，一百多幅字画加上我的名字，才卖人50元”，活灵活现。似与与题写刊名，不取稿酬的大义凛然不同，平凹先生的一则告示机智幽默：“自古字画卖钱，我当然开价，去年每幅字仟元，每张画仟五，今年人老笔亦老，米价涨字画价也长。……官也罢，民也罢，男也罢，女也罢，认钱不认官，看人不看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对谁都好，对你更好。你舍不得钱，我舍不得墨，对谁都好，对我尤其好。生人熟人都是客，成交不成交请喝茶。”

　　更为幽默的是，平凹说“我把我的字看得烂贱如草，谁要给谁写，曾经为吃得三碗搅团写过一大卷纸。”可爱的董兄得知这段百年难遇的机缘懊悔不迭，发誓说：“我宁愿穿双草鞋走回老家背来苞谷糁子给平凹光做家乡的搅团鱼鱼，……想那一大卷字画少说也能卖十万八万的，还不富得流油。”

　　如果对董老大如是想，不知道咥了多少黄土才能填满欲壑？他的“海风山骨”体现在那些做梦都想得到的钱，只是为了“也不愁策划出版《商洛作家群系列丛书》求爷爷告奶奶，四处化缘，‘借财娶妻为文坛生个亲娃子’”。

　　从而我们有更为有利的证据，发亮兄对于《山泉》倾注的精力和情感超越任何事情，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山泉》感谢平凹，其谢意不可谓不情真意切，余音绕梁。“山泉”是他人生旅程的原动力，也是“成就了商洛文坛一道亮丽的‘山泉’文学风景线”，亮丽耀眼，温馨无比。

　　如果有幸走进《山泉》，我们的整个心身都会感受到无比的清凉甘甜：“你就会真切地感受到山泉的清澈可人，只要用一颗真诚的心去体验观察，就会卸下几许无聊的思绪，丢几许庸俗的话题，忘几许浮躁的惆怅，而获得一份浓浓的激情，一份深邃的哲理，一份厚重的温馨，并在与山泉的物语中绽出自己人生的无愧。”（《默雷止谤》）诗样的迷你之地，需要多少青春多少华发去滋养，去灌溉，去耕耘。

　　富有担当的发亮兄，很多年都“一头钻进为作家艺术家服务的圈子里，心思和经历几乎全用在了如何打造文联品牌，如何打造商洛作家群品牌，如何谋求商洛文艺事业繁荣上”（《山泉潺潺清韵流》）把一起奋斗的志同道合的朋友成为“泉友”，真是闻所未闻，却是如此润心养肺，能够领悟到“人人心中都有一汪清泉，洗濯着灵魂，滋润着生命，只要不背叛美丽的初衷，山泉永远是百姓的山泉”（《山泉是百姓的》），初心如莲，宏愿志坚；发无上心，亮智慧光。

　　他在《影像人生》中，借“影像人生，永不言弃”说出了其中的酸甜苦辣。“西部影像就是由这些平凡的编者、作者和读者，在平凡的商洛山地打造孕育出来的。据我所知，一本杂志的出世，需要‘孔方兄’的支撑，需要‘文曲星’的策划，更需要‘孺子牛’的耕耘。……白手起家，风里来雨里去，筹资谋划，编排设计，靠一种‘快乐奉献、无私奉献’的商洛文联人精神”。这是我看到的最能表现作者对于《山泉》期刊无比挚爱的最为真情的一段独白。

　　“白是宣纸的精神，黑是墨染的风采”“你把满头黑发用来写字了吧？”是写别人，又何尝不是发亮兄在自画自像。“作为中国一个特殊群体‘老三届’中的我……在爱的暖流中诞生的，也是在爱的呵护中成长的”，唯有这样的感恩情怀，才能以真切与赤诚的深情为百余部商洛文学艺术群讴歌礼赞。

　　“没有理想就没有追求，没有追求就没有远方。追求，本身就是一个从苦到甜的演变过程。”（《守望灵魂的家园》）发亮兄有别于常人之处，是他很少诉苦，很少自艾自怜，也许是他从山泉，山溪，山雨，山瀑中悟到的生命激励。泉水不会抱怨在地下受到的压抑，山溪不会为荆棘丛生的道路抱怨，山雨不会挑肥拣瘦地行云布雨，山瀑总是源源不断地展示自己一往无前的勇气。

　　于是，我读懂了人杰地灵的商洛大地，也读懂了“山泉，无论人们怎么评价，她总是长年流淌，清澈明亮，冬暖夏凉，给路人以甘露，给山川以血脉。这是我近年来全身心创办《山泉》杂志，张扬‘山泉’作家、打造商洛‘山泉’文学现象的初衷和一个文联人炽烈的心愿。其要旨只有一条，就是让众多‘小山泉’能整合为‘大山泉’，并能冒出一个像平凹这样的国宝级的‘山泉’。”

　　这是怎样的夙愿，又是怎样的坚守？虽经历千回百转，虽不用千言万语，只需要“实实在在做事，实实在在做人，实实在在奉献付出，你才会拥有一份实实在在的秋天，收获一车实实在在的硕果。”皇天不负有心人，有志者事竟成，我们有幸见证商洛文坛欣欣向荣的景象：“山泉潺潺清韵流，水清了，鱼儿多了，山涧两边的花儿开了，故乡的土地一片绿意，一行白鹭从天空飞过，棉朶似的白云下，是一地盛开的红莲。”

　　不但笔触生花，墨含幽香，而且从这些饱含深情的笔墨中，我们似乎读懂了一个以极度热情与激情从事一件看似很难有大成就的善事义举。发亮兄做到了，尽管他自己认为牺牲了自己“最大的嗜好和追求的光影世界”，“这应算是我人生一次悲壮的抉择”，用旷世伟人的一句诗“为有牺牲多壮志”，与发亮兄相砥砺。

　　在这部文集中，给人的感觉对明显的是，作者博览群书，勤学好记，引用古今中外的名人名言极为准确，虽俯拾皆是，并没有一种生拉硬扯的生疏感。比如“萧伯纳说过：人生不是一支短短的蜡烛，而是一支由我们暂时拿着的火炬，我们一定要把它燃烧得十分光明灿烂，然后交给下一代的人们。”“往事如昨，回忆是欢笑，是泪水，是难忘的事，是怀念着的人。”（《往事如昨》）这种燃尽自己照亮别人的理想是他能积年累月地不懈付出的一种动力。

　　与作家关注的视角与关注点不同的是，发亮兄所感兴趣的是大情怀，大视野。他笔下的人生，常能“一滴水在山泉中发亮”，“文学依然神圣”的誓言时时在耳畔想起，一个能够“朝拜式地迎着文学的曙光向前”的人，一个用了心动了情的人，一个懂得人生何时做加法、何时做减法的人，必将不会孤独。“人生犹如一本书，愚蠢者草草翻过，聪明人细细阅读。”（古罗马保罗语）董老兄细细读过，而且我们在他的六十年的人生经历中，读到了很多可圈可点的雁过留声。

　　《北欧散记》中记述了一件似真非真的事，既然现在架空穿越已经成为一时的时尚，他姑且说之，我们不妨姑妄听之：“（我）对芬兰的友人说：‘芬兰的桑拿，根在中国。并讲了早在中国春秋时代，赵国国王曾下令将成千烧红的大铁块投入水池，产生大量的蒸气，然后率王后妃子们在蒸气池中嬉戏。还信誓旦旦地告诉人家，这些话是学者在《中国日报》以署名文章发表的。’”

　　一路调侃，顽童一般，在董兄生日时，在异国洗桑拿，“可谓：明月一池贺松寿，水如碧玉洗凡尘。乐哉而幸哉，幸哉而寿哉也。”能找到人生为乐的事情已是大幸，更何况是在蒸蒸日上的清如水明如镜的温泉雾气中。“善于领悟人生的人，懂得如何思考和行动，能够从碎屑的事物中发现闪光的契机。”（莎士比亚语）

　　对于文朋艺友，发亮兄能从知己知音知文知人的独特视角，挖掘他们的内心世界，公正地评价他们的文学艺术成就，引经据典，又不失浓厚的西部人文气息。他总能从一个个些微的细节中，发现创作者的别开生面的艺术成就。

　　有对创作方法值得借鉴，如其在乡党凤林一文中说：“国画大家李苦禅讲‘废画三千’，凤林老弟步其道‘废画五千’，这是一种无为入画的境界，也是一种以大静入佳境的智慧。”（《鹿鸣凤栖林欲静》）

　　有对文艺创作的审美诉求，在《金斗里的诗意人生》一文中，既是总结，也是倡导，“纯、真、平、实”的纯真平实文风在当今社会架空历史，穿越古今神鬼横行的虚拟文风盛行下，显得格外珍贵。

　　有对独创性的发现，“这册厚重的藏头诗集”“可谓独辟蹊径，前无古人，别开生面”（《商山有位吟星人》）虽说有些溢美之词，但由衷的欢喜溢于言表。这何尝不是作者想要追求的一种境界与理想呢？

　　有对自然山水之美的无限憧憬，王延年“作为画家，苦修炼到心无跌宕归平淡时，就能达到心有山水归自然了。”通读发亮兄的所思所想所著的文字，尤其是他的摄影作品，都是这条艺术标准的一次次苦心经营与修炼，一次次回归山水回归自然。

　　有对商山历史精致描绘的惊诧，画家王家民“特别是他定位商於古道历史题材创作的‘商山四晧’系列作品，更让人眼前一亮，眼球都快要蹦了出来”，“这是一位艺术觉醒的文人画家将潜伏在灵魂深处的艺术思想、艺术精神、艺术梦想在花甲之年后的零点起跑和热点爆发。”（《丹青古道情》）

　　追求者的生活永远是崭新的，像捕捉一轮喷薄而出的朝阳，发亮找到了生命存续的根基，在生与死的追问中，更加坚信《人就应该这样活着》的信念——“活得有追求，活得有品位，活得有档次，活得有价值”——这不是宣言胜似宣言，这不是号角却分外嘹亮。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好在有分享，有惺惺相惜，更有所见略同。在此援引唐代著名边塞诗人高适在《别董大二首》诗中高唱的“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与董兄发亮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