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声律例说》(17)
三音拍,即由三个音节(三个字)构成的诗歌节奏单位。
现代语言韵律学认为,汉语的基本韵律单位只能是两个音节的双音步(音步是从西方引进的语言节奏单位名称);而将单音构成的音步称为残音步;三个音构成的音步叫大音步或超音步。
中国上古汉语——主要是甲骨、金文、简牍中留存的书面语而非已消失的口语,是以单音节词汇为主的语言(注意,现在也有学者认为上古汉语可能是复音节文字,即一个字有双辅音,正如今日许多方言那样)。我觉得,这很可能与当时书写工具落后,因而书写困难有关。
但在最早的诗歌韵文中,却以双音节的联合构成节拍单位,再以两个这样的节拍构成诗句,作为主流诗句节奏。最典型的就是《诗经》中占绝大部分的四言诗:二字(音节)构成一拍,二拍组成一行(句)。
这当然与人类有追求声音的对偶、对称、平衡、稳定的感觉的天性有关。而后来,这种追求在书写便利之后,无疑在促使汉语词汇由单音向双音为主转变中,起了巨大作用。
单言和三言,在上古诗中不是没有,但只是偶然现像。到了五七言诗时代,才出现了“三字尾”,即在二言或四言之后,增加了一个三言结构。后来在词曲中,甚至出现了大量的单言拍。
三言结构的出现,打破了四言诗句两个对称的二言拍形成的超稳定呆板节奏,增加了诗句的节奏变化,当然也增加了表现力——多一个音节(字),无论内容还是声音上,都更扩大了变化的空间。
但在吟诵诗句的声音节奏上,汉语基本节拍(音步)是双音的规律,仍难改变。比如五七言诗的三言尾,总是被吟成一个双音拍加一个单音;而为使这个单音成拍,又必须拖长音,或在其后加半个空拍。举例如下:
五言
明月/出天/山 0
∨ ∨ ∨
七言
天门/中断/楚江/开 0
∨ ∨ ∨ ∨
这样我们就会发现,如果不从书面文字,而以吟诵节奏来看,五言诗每句共有三拍,而七言诗则有四拍。所以从全句节奏上说,七言诗句属于对称节奏型;五言属于非对称节奏型,因而更具不稳定性。这恐怕也就是诗论家认为五言气促的原因所在吧。
当然,在后来的词曲中,三言结构也有连读不拆分的情况,尤其是三言在句首或句中时。比如词牌《摸鱼儿》首句,以辛弃疾为例:
更能消/几番/风雨
∨ ∨ ∨
其中“更能消”三字,是要连读成一拍的。这一现象无疑是与唐宋后口语入词曲相关的。
而在今日自由体新诗中,由于完全以口语入诗,三音拍的比例更是大增。其与古诗中三言结构的根本区别,就是必须连读,而不能分拆成一个二音拍加一个单音拍。
既然三个音连读成一拍,三个音的时值就很难完全相等,类似于音乐中的三联音,全拍在声音上呈现非对称的不稳定性。因此我们可以将三音拍称为非对称拍。
三音拍这种音节非对称的不稳定声音特性,可以在诗中形成节奏快速、跳跃、向下进行的倾向性等效果。因此,恰当地使用三音拍,可以有效地表现激动、热烈、快乐、不稳定等类型的情感色彩。请看下例:
那么/多的风/止于雨
那么/多的/梧桐树/又站在/路边
挥舞着/细长的/手臂
可是我/画下的/那两间/矮屋子
还没/来得及/刷上/雪白的/墙壁
——林珊《旧时》
全诗段共五行20拍。其中12个三音拍,占一半以上。尤其是第四行作为诗意转折处,全句连用四个三音拍,造成急促的声音跃进,如一波波激流,表现了诗人看见故居的紧迫激动心情。
当然,诗人可能只是凭直觉而作,但却是成功的创作。不信,我们可以改动一下,把诗段中能改又不影响诗意的那些三音拍,都换成对称稳定的双音拍:
那么/多的/风雨
那么/多的/梧桐/站在/路边
挥舞/细长/手臂
可我/画下的/两间/矮屋
还没/能够/刷上/雪白/墙壁
再吟诵几遍并和未改动的原作对比一下,就会明显感觉出,语音更缓慢沉静了,原来那种激动的情绪弱多了。如果说原诗是心中的呐喊,改成对称拍为主后,就变成了平缓的述说。
由此,我们就不难体会出三音非对称拍的跳跃性了。在诗中恰当地使用三音拍,无疑可以更准确、更有效地表达不稳定的跳跃情感和意境。
2021年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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